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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烏先生,平南島守衛這麽森嚴,怕憑吳春楊的交情也沒辦法登島。我聽今天許炎和吳春楊的談話,恐怕已經懷疑上咱們,吳春楊和祁望交情好,您說他會不會暗中向他們使手段揭穿我們?”

“不會,吳春楊的兒子和其他船員在我們手裏,我又在旁邊盯著,他不敢有動作。不過平南島的守衛倒是個□□煩,看來我要另想辦法摸清平南島情況。”

烏先生的聲音傳下水,透著陰冷。

霍錦驍雙眉緊蹙,已能猜出他們所為何事。

“想不到平南島防禦如此嚴密,祁望果然了得。”

“哼,再嚴密也總有疏漏之處。時辰差不多了,通知水鬼讓那幾個疍民動手,把人擄來。他防得了船只,防不了疍民;防得了島外的人,總防不住島內的人。祁望難對付,就逼他身邊的人與咱們合作,到時候還怕他不乖乖將平南島的輿圖及布防圖獻上,如果利用得當,恐怕海墳區……”

烏先生話到一半忽意識到什麽,便又收聲不語。

“能想出如此計策,先生果然高明!”旁邊那人附和著。

霍錦驍心頭大驚。

疍民?擄人?布防圖?

祁望不在,島上安全全由許炎負責,他手上應該有海島輿圖等軍事重物,想要逼許炎就範……他們的打算擄溫柔。

稍加思忖,她便猜出他們的打算。疍民是外來人口,最易被心懷不軌之人潛入,看樣子金蟒島早已派人潛進其中,伺機而動,恐怕也一早查清溫柔所住之處。

溫柔情況危險。

霍錦驍不敢多做停留,即刻潛入海中回島。

————

長巷幽深,只有清明月色染過石板。

一道人影在巷間疾速奔掠,往許炎家趕去。

霍錦驍在日暮時分曾去過許炎家尋他,當時溫柔因今日有島外船只靠港,祁望又不在島上,所以他要留在衛所親自當值,以應急變,所以今晚許炎並不在家。

她速度已催到極致,半個時辰的路轉眼就到。許炎的宅子籠在月色裏仍舊一片寧靜,夜已深,溫柔應已睡去,四周只有蛐蟲鳴聲,連燈火都已暗去。

黑夜裏,細微的腳步聲落入她耳中便愈發明顯。

她悄然躍上旁邊宅子的屋瓦,遠遠望去。果不其然,有幾道人影已攀到許炎宅子的屋頂往裏躍,她數過人數,一共四人,附近應該至少還有一人放風,總人數當超過五人,但她來不及仔細搜查。

霍錦驍腳尖點屋瓦,跟隨其後掠進許炎宅中。

————

不過瞬息時間,寂靜長夜就被打破,幾聲木裂柱折之音乍起,漆黑的宅中火光驟亮。

霍錦驍正擒住其中一名擄人者,便被火光包圍。

衛所的人舉著火把將她連同其餘三個擄人者圍在正中,她微瞇了眼,瞧見遠處屋頂上掠來個人,這人手中還拎著另一個黑衣人,想來是這夥擄人者在外放風的同夥。

不是別人,正是許炎。

他落地之後,將抓的黑衣人往地上狠狠一摜,掃過宅中亂象,眉頭攏起,徑直走到霍錦驍面前,聲音冰冷道:“你為何在此?”

她還沒回答,許炎便已伸手在她濕發之上搓了些水漬放入口中。

霍錦驍雖已換過幹爽衣裳,但頭發仍是濕的。

“你進過海?”他嘗到一絲鹹味,眼神如刀刃般剜向霍錦驍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註:婆羅舶是大唐對遠來海船統稱的其中一種。

☆、離島

許炎宅子的天井裏此時站滿了人, 火把明晃晃的光芒將四周照得透亮, 一番打鬥後天井很亂,數雙眼眸緊緊盯著霍錦驍, 而溫柔並不在這些之中,她連面都沒露。

這樣的陣仗,顯然許炎已有預料, 早做安排。

如此看來, 溫柔無礙。她放下心,松手將擒住的人扔給最近的衛所兄弟,不加思忖地開口回答許炎:“是。”

“你有何解釋?”許炎目光淩厲, 毫無半分先前熟稔的態度。

霍錦驍知道他在懷疑什麽。憑心而論,不管換成誰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有同樣的懷疑,而他又身負全島安危,責任重大, 自是更加不敢大意。

“炎哥,我確有要事需向你解釋,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?”她淡道, 收起從前的嘻皮笑臉。

許炎逼視她許久,也未見她面現一絲慌亂。

“你們幾個, 把這些人綁好看牢,在這裏等著。”他先朝手下人吩咐一句, 才朝霍錦驍道,“你跟我進來。”

語畢,他已轉身進了自家堂屋。

————

許炎取出火石將燈芯點亮後將羊皮燈罩蓋上, 緩步走到堂屋神龕前的太師椅上坐下。

“你可以說了。為何你半夜會出現在此?又為何趁夜入海?”許炎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合理解釋,畢竟她如今也算半個平南島人,他也頗欣賞她,自是不想她成為背義之人。

霍錦驍目光掃過堂上掛的堂畫,畫中虎嘯松巖,氣勢兇猛,又被燭火照出幾分凜冽,虎眸便似許炎之眼,盯著獵般看人。

“炎哥,我出現在這裏,和你今晚帶人守在這裏,是相同的原因。”她站在堂中平靜開口,“有人想要對炎嫂不利。”

許炎不語,靜待下文。

“我趕過來,是想救炎嫂。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,因怕不能及時救到人,所以沒有通知你就先趕了過來,不想炎哥原來早有安排,已事先將炎嫂帶離,來個甕中捉鱉,倒叫炎哥誤會於我。”霍錦驍解釋著。

“你從何處得知此事的?”許炎面無表情問道。

“我是從吳春楊的船上得知此事。炎哥問我為何下海,我今晚夜探吳春楊的船只時聽到的。”她不再隱瞞,直接回答。

“夜探吳春楊的船?這事與他有關?”許炎眉梢一跳。

霍錦驍微訝道:“炎哥不知此事?那你怎知有人要擄炎嫂?”

“現在是我問你,還是你問我?”許炎大掌拍上桌面,“說,把你知道的事都說出來。”

霍錦驍便將偷聽到的關於疍民潛入平南島伺機而動之事細細說出。

許炎神色越聽越冷凝。今夜之事,他並不知道是誰所為,只是近日他已察覺總有人鬼鬼祟祟出沒於自己家附近,家宅附近已被做上標記,他便料想其中有問題。平南島的人都知道他,就算是有歹心也不敢把主意動到他家來,想來並非島民所為。故而這些時日他都派人暗中守在家宅附近,今日是暗梢來報言及家附近異動明顯,他才推斷對方今夜動手,所以暗中埋伏此地來個甕中捉鱉,想勾出這夥人來,不料竟又牽扯上吳春楊。

仔細想想,吳春楊到的時間確實太巧合了。

“什麽人如此處心積慮地潛入我平南島,還要擄我妻子以作威脅?吳春楊?”他細思之下又覺不對,吳春楊並非大安人,這麽做對他沒有好處,抓走溫柔威脅他交出海島輿圖的,只可能是覬覦平南島的人,最有可能的就是……

“金蟒島。”兩人異口同聲。

霍錦驍揚起今夜第一個笑容:“正因為吳春楊是祁爺的老朋友,所以金蟒島才對他的船隊下手,劫走他的貨物,擄走他的兒子和船員,以此威脅吳春楊來平南島求救。他和平南島素有交情,所以平南島必會收留,甚至於可能因此交情而放松警惕,讓他們上島,他們便能趁此機會查探我平南島地形海況,竊取島上軍事機要。不過炎哥你公事公辦,未叫他們登島,更派嚴軍把守,他們無計可施,只能讓事先潛入的疍民抓走溫柔來威脅你。”

許炎眉梢已掛滿冰霜,“砰”地拍案而起,怒道:“好個金蟒島!”

人有逆鱗,他這輩子最大的逆鱗,就是溫柔。

“炎哥,如今你抓了這幾個疍民,怕要打草驚蛇,不知又會生出什麽變動來。”霍錦驍往前兩步,沈聲道。

許炎卻慢慢冷靜,又嚼出些不對勁,問道:“你如何確認是金蟒島的人所為?”

“我偷聽到的對話,說話之人姓烏,應該是雷尚鵬的軍師。”

“姓烏?烏曠生?”許炎眉頭攏起。

此人近半年才到東海,聽說先前是中原東北腹地一夥馬賊的師爺,那夥馬賊被朝廷圍剿之後這人就逃到東海,被雷老二收在身邊,聽說替雷老二出了不少主意,甚得其信,不過畢竟來的時日尚短,見過他的人並不多,許炎自個兒也只聽過其名,未見其人。

“你怎麽知道他是雷老二的人?還有,你一個普通水手,為何對金蟒島的事如此上心?你功夫不俗,不像是沿海三港之人,為何混進我平南船隊?”許炎雖已信了七成,然而心中始終存疑。

霍錦驍早料到他有此一問,眸色沈斂,淡道:“因為金蟒島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!我的村子……被雷老二屠劫一空,老弱婦嬬,一個未留!”

“你是雷老二通絹的人?”許炎驚道,雷老二在全州港的通緝他略有耳聞,“大哥知道這事嗎?”

“他知道!”她點下頭,又道,“我的來歷,祁爺都清楚,等他回來你一問便知。炎哥,現在並非追究此事的時候,咱們是不是應該想想如何應對?金爵這起人早就把平南島視作必爭之地,他們就是幫亡命之徒,海神三爺也未必鎮得住,先前祁爺同我提起這事,言下也有攻打之意,如今對方都將手伸到平南來,恐怕這一戰避不過去。我們還是要早作打算。”

“你知道的不少啊?連大哥怎麽想得都知道?”許炎繞著她走了一圈,仍是審視的目光,“那你說說,我們要怎麽辦?”

“將計就計。”霍錦驍挨近他,一陣密語。

許炎聽得眸眼越發亮起。

“炎哥,我知道你還無法完全信我,不過我的來歷待祁爺歸來你自可問他,若我有半句虛言,你大可不必顧我死活。我這計策對平南島而言並無損失,百利而無一害。”霍錦驍將心頭謀算說完,又道。

她要說服許炎,才能確保自己的計策可行。

“百利而無一害?你這是想借我平南之力對付金蟒,助你報仇。”

“平南也想鏟除這條毒蛇,我們各取所需,有何不妥?”霍錦驍並沒為自己的私心加以解釋。

“你倒坦白。”許炎略勾起唇笑道。眼前這少年年紀輕輕,說話行事卻老練沈穩,與平日行徑截然不同,倒似換了個人般,叫人不由側目。

“可我憑何信你?祁爺一時半會也回不來,若你是他島細作,妄圖挑起我平南與金蟒戰事又如何是好?”他反問她。

“船上有雷老二的人,還有那幾個疍民,這兩件事一查便知確屬金蟒島所為。若是炎哥仍無法相信我……”霍錦驍忽然笑了,“炎哥,聽聞尊師邱一白邱前輩與雲谷幾位前輩交情頗篤。”

“你想說什麽?”許炎不知她忽然提及中原武林之事為了什麽,只隱約覺得她那眼中光芒有些不懷好意,警惕心起。

“邱前輩曾言劍術造詣之上,他生平僅服一人,便是雲谷霍引,我可有說錯?”

“確是家師所言,你到底是什麽人?”許炎緊緊盯著她。

“雲谷霍引,晉王霍錚,乃是家師!”她忽一翻掌,掌心托起青玉小令,鱗紋團雲,只刻有一字“雲”。

許炎滿面驚愕地盯著她掌中小令,耳邊都是她的聲音嗡嗡作響。他不曾聽過霍錚有收弟子的傳聞,但他久未在中原走動,這麽多年過去會否有變他亦不知,但這雲谷令作不得假,還有她的劍法……

“我六叔,雲谷孟乾隕於屠村一役,你說這仇我要不要報?你說這恨會不會有假?”她冷冽笑起,眸色似劍霜光淩厲,竟與先前判若兩人,身上再無一絲溫潤之氣,言語之間透出濃烈殺氣。

許炎沒了言語。

————

堂屋的門被打開,霍錦驍大搖大擺從裏邊出來,仍舊是嘻皮笑臉的模樣,許炎的臉色卻不大好。

平白無故添了個小自己好幾歲的師叔,恐怕誰都高興不起。

“把這幾個人帶回衛所嚴加審問。另近日島上哨崗增派輪值人手,叫兄弟們都警醒一點。”許炎虎著臉連下幾個命令後,才往衛所匆促而去。

霍錦驍只跟在他身邊,不置一語。

兩人在堂屋密聊多時,所談及內容,外人無一可知。

翌日午間,吳春楊突犯急病,為暑熱之癥,蓋因碼頭炎熱,船泊不動,艙內尤為悶熱,許炎念其與平南島交情頗深,特破例同意讓他一人登島醫治。

同日,疍民擄人之事查實,乃因這幾個疍民留島之時曾被許炎盤查刁難,在海上生活也多次為衛所兄弟為難,所以心存怨恨,這才出手報覆,意欲擄人勒財,不料竟被發現。

————

三日之後,許炎親自將吳春楊送回船上,並為其船只添足補給。

“吳老板,你說這人心險惡,果真如此。許炎為島上安危操碎心,那些疍民竟挾怨以報,枉我盡心盡力為了平南島著想,哼。”

吳春楊病情已好,打算回航,許炎又置酒菜為其送行。

他為前些天宅中之事心情煩躁,席間多喝了兩杯酒,面紅耳赤,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。

“許統領,你喝多了。”吳春楊操/著一口帶著異域腔調的大安官話勸許炎。

“我沒喝多。早就與大哥說過,疍民不可留,他偏不信,非要留下這些人,如今好了,把禍事引到島上!”許炎拍桌怒言,竟說起祁望來。

東海皆知平南島發展到如今,只因有兩位人物,一是祁望,二是許炎,這許炎輔佐祁望多年,兄弟感情深厚,可此時聽來,他似乎怨言極深。烏曠生在艙外聽著,胡子微翹,有些陰冷笑意。

艙內許炎又說了許多,吳春楊聽不過去,忙勸他:“許統領,別說了。”

“怕什麽!在你這裏喝酒,為的就是你這裏沒有別人。若沒我許炎幫著,他祁望能有今時今日地位?我呸!”許炎朝地上啐了一口,頭卻忽然暈沈,竟“哇”地一聲吐了出來。

“來人來人,快來人。把許統領扶回去。”吳春楊忙站起喚人。

許炎吐得不行,衛所的人進來扶他,船艙頓時亂作一團。

有道人影悄然躲入甲板下的貨艙中。

————

三日之後,祁望回島。

才下玄鷹號,連頓安穩飯都沒吃上,祁望就被許炎按在祁宅裏說話。

棠曦閣的院子剛灑過水,一陣陰涼,祁望坐在石榴樹下的搖椅裏,一邊吃井水湃過的瓜,一邊聽許炎說話。許炎將這幾日發生的事一一稟與他聽,祁望不說話,吃完瓜將瓜皮丟下,走以水缸邊用葫蘆瓢舀水,將手洗凈之後才又坐回搖椅,道了聲“痛快”,這才和許炎說起正事。

“是該給金蟒島一點教訓了。我平南島素日不愛與人結怨,不過這不意味著就能任人覬覦。阿炎,你做的好。”

“大哥,那三爺那邊……”許炎仍有顧慮,開戰不要緊,最關鍵是那位爺的想法。

“三爺仍不同意滅了金蟒島,不過給他們點教訓還是可以的。如今對方犯我海域,又打海墳區的主意,這便不算是我招惹對方,就算三爺怪罪,也怨不著我,要怪只怪金爵太蠢。”祁望拿起蒲葵扇,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,“阿炎,你準備準備,看看我們有多少戰船和多少人馬可以出動,庫中弓弩火器可夠?有多少糧草能調用?我晚上去衛所和你共議此事。”

“知道了,大哥。”許炎點頭,忽又問道,“那小景的來歷……”

“我已經找人查過,她確是雷老二屠村時幸存下來的人,也是雷老二一直通緝的對象。”祁望想起霍錦驍,唇邊揚起淺笑,幾天不見,那丫頭居然弄出這麽大動靜,不僅想到辦法對付金蟒島,竟還能說服許炎,他倒是小看她了。

“那就好。”許炎松口氣,“小景是個可造之材,年紀小小見解頗深,膽量也夠。”

祁望“嗤”了聲,不予置評,只問他:“你派去金蟒島的細作是何人?”

“就是小景啊!”許炎道。

“你說什麽?”祁望搖扇的手一停,人從搖椅上彈直背坐起。

許炎見他如此驚愕,也有些納悶,便解釋道:“主意是她想的,她又自告奮勇,再加上我們島除了你我之外,沒人功夫比她了得,我自然同意讓她去了。”

“……”祁望頓時沈了眼。

這丫頭,果然是時時刻刻給人制造意外。

☆、醫手

貨艙中伸手不見五指, 四周靜謐得只聞得自己的呼吸聲, 艙中煩悶難當,逼仄的空間叫人壓抑, 眼睛似乎習慣了層層黑暗,人也變成被封在陶罐裏的魚蝦,隨著船只飄飄搖搖晃動著。

霍錦驍潛進吳春楊船裏時, 這裏已藏好七日所需水糧, 她無需操心裹腹之事,只要安心呆著,等船靠島。此處條件雖然惡劣, 然她沈下心裏修習《歸海經》,時間過得倒快了。

不知多少,艙門被人“咿呀”打開,有人摸黑閃進後打起馬燈。

霍錦驍將眼皮扯開細縫, 適應著晃動的火光 。燭火慢慢靠近她,也照出張有別於大安人的臉龐。

這人膚色很白,這白與大安朝常誇的雪膚有著極大區別, 像是天生的底色,除此之外, 他的輪廓也比大安人深,臉又方又長, 眼窩深,鼻子高大,蓄著絡腮胡, 身上是套大翻領的長袍搭著燈籠褲,方格巾纏頭,只露幾縷棕紅的卷發。

“小景兄弟?”他提起燈往高了照去。

霍錦驍看到雙藍綠色的眼。

“吳老板。”她回他一句。

來的人正是波尼船主吳新楊。

她的計策之一,就是借助吳新楊之力登船潛回金蟒島。

吳新楊與祁望交好,又被金蟒島的強盜劫掠,哪能真心替他們辦事,不過是因為兒子和船隊上百人性命,這才被迫妥協罷了。他在平南島時突發急病,正是烏曠生見擄人失敗,便讓他借病登島,逼他偷取島上輿圖與布防圖。許炎故意將他安置在衛所內,趁他盜圖時將擒下,勸他倒戈,故而方有後來的一系列動作。霍錦驍能得以上船,靠的也是吳新楊協助。

“明日一早就能到金蟒島,你要早作打算。”吳新楊的大安話說得不錯,只是仍舊帶著些異域腔調,聽起來有些滑稽。

“好。多謝吳老板。”霍錦驍拍拍衣上塵土,從地上站起。坐得太久,骨頭都要起銹。

“小景兄弟,你們……給我的圖……真能騙過他們?不會被發現是假的?”吳新楊苦喪著臉道。

為了讓吳新楊能交差,他們給了他一份假的輿圖。

“放心吧,短期內他們發現不了。”霍錦驍搖頭,“再說就算他們發現,也不會疑心於你。你又沒見過平南島的輿圖,只推說也被炎哥騙了就是。”

吳新楊仔細想想也是,又道:“那他們得了圖,我就沒有利用價值,他們會不會取我性命?”

霍錦驍笑了:“如果沒有炎哥最後那番話,你們倒是可能會死。這幫禽獸手段兇殘毫無人性,不會因你聽話就放過你。但是現在……你還有利用價值。烏曠生心機深,若是知道炎哥與祁爺不和,怕是會想方設法離間兩人,估計會請你當說客,說服許炎同他們合作,又或是讓你在祁爺面前詆毀炎哥……不論如何,他們要是開口了,你照做就是。這可是我們兩人和祁爺、炎哥聯絡上的好辦法。”

“我懂了。”吳新楊恍然大悟,想到句話,“你們大安人有句話,叫聰明反被聰明誤,說的就是這情況。”

霍錦驍“撲哧”笑出聲:“吳老板,這話用錯地方了。”

“用錯地方?”吳新楊面露疑惑。

“不過……這話用來形容烏曠生倒沒錯,就讓他聰明反被聰明誤。”

霍錦驍瞇了瞇眼。聰明的人通常自負,太相信自己的判斷,尤其像烏曠生那樣的人,他剛到東海,必然急於闖出名聲,要幹些大事,更是需要這樣機會。

她就送機會給他。

————

金蟒島原名新燕,島上村落從了島名,就叫新燕村,新燕村的東南面有座祠堂,是整個村子裏最大的一處宅子,如今全被金蟒島的海盜占據。神龕被推倒,祖先牌位也都掃落,做了海盜窩子,依著這座祠堂旁邊又修建起幾幢宅子,都歸了金蟒四煞。

今日祠堂裏鬧轟轟的,十多個海盜押著一批被繩索綁縛的人進來,喧天嘩地地吵著。這群被俘的人有男有女,年紀不大,都在二十上下,皆是滿臉頹然。

金蟒島的老三葛流風和老四馬昆勾肩搭背地跟在最後進來,哈哈大笑地看著喪家犬般的人。

“老四,你瞧這些江湖佬像什麽?哈哈哈……”葛流風一邊說著話,一邊上前踢了踢蹲在地上的白袍青年一腳,“餵,叫兩聲來聽聽!”

那青年眉毛倒豎,氣得漲紅了臉,從地上爬去就要沖上前,旁邊看守的海盜見狀上前往他胸口狠狠踹了幾腳,將那人踹翻在地後又接連往他後背招呼上去,將人打得蜷成一團。

“孫大哥!”被押的人都急得叫起。

葛流風卻仰頭大笑不止。他是金蟒島四個當家裏長相最為俊美的一個,面白無須,五官陰柔,有些女相。

“這些蠢貨在陸上玩玩就算了,把主意打到咱們東海,那不是找死?什麽武林世家,名門之後,我呸!”馬昆往地上啐了口,粗聲道。他是四人中年紀最小的,可看著卻比葛流風老相,人也不高,被葛流風的手臂一壓,更顯矮胖,不過他雙目蓄藏精光,下盤穩定,顯然是個內家高手。

今日俘回的這批人據說是沿海三港綠林集結而出,專為討伐他們金蟒島的人。數日前他們就已得到消息在海上守著,打了兩天,對方就潰不成軍逃跑,他們俘回一船人,剩下的還在

“還都是窮鬼,船上一點值錢貨色都沒有,老子白費船力人力,連點武器錢都撈不回!媽的!”葛流風這人陰晴不定,臉上的笑說收便收,看得人一陣生寒。

“三哥,算了,咱們這也算是替老大解決個麻煩事,老大的壽辰馬上就到了,總不能讓這些破事影響心情。”馬昆勸道。

葛流風臉色這才緩下,又道:“都是雷老二惹回來的麻煩,還要咱們替他擦屁股,他自己卻躲得遠遠的,聽那烏曠生的餿主意要占平南,這趟要是占不下平南,老子就把烏曠生先宰了!讓他得瑟。”

“三哥,別說了……”馬昆拉拉他的臂,以眼望望四周示意他。

人多嘴雜,有些事不能當著人前說。

葛流風會意,便轉而道:“老四,這船人裏邊是不是有個軍醫?叫他出來。大嫂病了有段時間吧,島上的赤腳醫生都看遍了也不見好,把這人送到老大那裏去,讓他治治,可是治不好,就剁碎了餵狼。”

馬昆點點頭,往地上蹲的人裏抓人。

“起來。”他厲喝一聲。

人群後方站起一個人,普通的青色棉布長衫,頭上戴著同色巾帽,這人低眉順手地站起,從人群裏走出。

“小魏哥哥!”清脆的女音急道。

馬昆聽到這聲音忽然拽起出聲那人,□□道:“我差點忘記,這次還抓了個小美人回來!三哥,你看這人……”

“啊!放開我!”女人驚聲叫起,不是別人,正是石潭程家的程雪君。

“你想要就快點帶走,別被雷老二看到,老大那邊應該不會有意見。”葛流風只面無表情地掃了眼,他對女色沒什麽興趣,想了想他又道,“女人留著,男人都殺了,免得留著浪費口糧。”

“嘿。”馬昆抹抹嘴角,將人拉進懷裏。

程雪君一陣尖叫,蹲在地上的人也接連接喝起,卻都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。

“二位爺,能否容在下說句話。”原本已經站起的魏東辭忽然開口。

“老子沒時間。”馬昆一腔心思正放在程雪君身,哪有心情聽他說話。

“很快。在下替二位爺想了個求財的法子。”他道。

葛流風倒來了興致,拍拍馬昆,沖魏東辭道:“噢?你說說。”

“二位爺怕是不知道今日被俘來的這些人身份吧?”魏東辭冷望著地上蹲的人。

“你要說什麽?”地上有人喝罵魏東辭,都被他無視。

“他們在三港再有能耐,也與我無關,你以為我會懼怕他們?”葛流風挑起眉道。

“在下怎敢如此小瞧金蟒四傑?在下只是想告訴二位爺,這幾人都是三港武林世家的後人。最裏面那個穿藍衣的,是石潭震天手王家的;旁邊那個是全州城龜甲功陳家,往前一個是清遠山莊的人,而被這位爺抓在手裏的姑娘,則是名震三港的程家嫡女。沿海武林雖然沒落,不過經年累世,底蘊頗豐。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二位爺何不以他們為質,向他們家裏索財?豈不更妙?更何況,船隊還有幾艘船在逃,總要回來救他們,到時候以他們作餌,不比如今殺了更好?”

魏東辭抱抱拳說起,清俊的臉上掛出笑容,聲音雖不大,卻叫所有清晰可聞。他說一句,葛流風眼睛就亮上一分,然地上俘虜則罵他一句。

“果然是個背信棄義之人!”

“不要臉!”

……

他只充耳未聞。

“說得有道理。”葛流風面現笑意,眼中卻陰冷一沈,忽然伸抓起魏東辭手腕。

“小魏哥哥……”程雪君被馬昆抱著已經聽傻。

“三哥,那不殺這些人了?這女人呢?”馬昆問道。

“這是程家嫡女,程家是這些世家裏勢力最大的一支,財力也最豐,程老爺子最疼這嫡孫女,你們從她家索到的財必也最豐。不過女人嘛……萬一名節受汙想不開,到時候也麻煩,不如等銀兩到手,屆時也都是憑爺處置。”魏東辭任由葛流風抓著手,口中仍在說著。一股陰冷的內力湧入他手上穴道中,他並不抵抗。

程雪君已面色煞白,眼淚在眶中打轉,底下人聞言早都破口大罵。

葛流風試探了片刻才將他的手甩開。眼前這人雖有些內力,但很低,基本可以忽略,武功很弱,不足為懼,他不怕這人耍花樣。

“你想保他們性命?”他並未馬上點頭,只問魏東辭。

“不管怎麽說我與他們都坐過同一條船,自然希望他們能活著,不過我最想保的是自己的性命。”魏東辭淡道,“在下沒有武功,只有一身醫術和這顆腦袋,二位爺若是覺得在下有點用處,還求放在下一條生路。”

“哈哈哈哈!”葛流風長笑道,“你倒識相!好好替我大嫂醫治,若是辦事得力,爺在大哥面前替你美言幾句。”

他語畢揮手拉開馬昆,又道:“四弟,這小子說得有幾分道理。要這幾條人命我們沒用,還不如換點錢。你先放開這小妞,等銀兩到手再隨你處置,免得節外生枝!”

馬昆聞言悻悻然放開程雪君,有些不舍地同意。

程雪君蹲回人堆裏,淚眼汪汪地看著魏東辭,他已站到葛流風身後,目光平靜得近乎無情。

“果然是貪生怕死,忘恩負義之輩。程師妹莫怕,我會救你出去!”她身邊的年輕人罵他一句,又安慰程雪君。

程雪君仍是看著魏東辭。

他已轉身隨葛流風進了內堂,轉眼消失在眾人眼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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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漸漸暗下來,金蟒島比平南島要落魄許多,除了島東南面的幾幢大宅外,餘下的皆是些破敗不堪宅子,到了夜裏風一大就吹出空洞的嘯音,直讓人憂心那屋子幾時會垮。島上入了夜火光甚少,家家戶戶都早早閉門,街上空無一人。

霍錦驍一路跟著吳新楊到了金蟒島的祠堂附近,瞧著烏曠生將人帶進旁邊一幢密閉的宅子中。她埋在宅旁的樹上窺探了許久,才悄然掠進。

她要先確認吳新楊與他船隊的人被關押的位置。

這宅子很大,雖只有兩進,但後面偌大的院落只建了幾間大房,房子的窗均用木條封嚴,四周墻壁亦是加固過的,顯然是這夥海盜用來關押人的地方。

從前院到後院每隔幾步都站著人,守衛頗嚴,霍錦驍費了些氣力才潛進去。

院中正逢有人送飯給關押的人,霍錦驍看到烏曠生從其中一間屋子裏出來,她料想那處便是關押吳新楊的地方。

伏在暗處許久,眼見烏曠生離開,她才要動身下去,卻忽然察覺四周湧動著一股龐大而強悍的氣息。能擁有這樣氣息的人,在江湖非天級高手不可,比如她的師尊鹿長天與她父親霍錚。

她修《歸海經》多年,對周遭環境氣息變化尤其敏銳,雖說對方已在壓制自己的氣息,她與此人功力也相差甚遠,但她仍舊能憑借這份敏銳輕易嗅出此地的異樣。

莫非金蟒島上有天級高手?若真是如此……

她不敢再貿然往裏探,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叫對方察覺。

心思轉了幾彎,她朝夜色中的某處看了一眼,悄然退離。

隔著一整間院落的距離,她所望之處的高樹之上,一位老者微瞇了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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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越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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